EunicePrecious

五月十四日，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請到臉書營運長桑德伯格 (Sheryl Sandberg) 為二○一六年畢業生致詞。這天，她不是百大影響人物，不是矽谷第一號女性。她勇敢觸碰內心最脆弱的角落，談曾讓她放聲大哭的過往、談生命中最深沉難解的痛。

桑德伯格丈夫大維．高德伯格 (David Goldberg) 是知名線上調查公司執行長。去年五月，桑德伯格偕同丈夫到墨西哥為友人慶生。桑德伯格一天午睡時，高德伯格到健身房運動。後來所發生的一切，就像模糊破碎的畫面，不堪回首。

桑德伯格走進健身房，只見先生倒在地上，就此天人永隔。而她還必須飛回美國，告訴孩子們，爸爸走了，然後跟孩子眼睜睜看先生的棺木被埋進深土。

桑德伯格曾形容，嫁給高德伯格是一生最棒的決定，也在著作《挺身而進》描述，因為大維在家庭與心理上的支持，讓自己掙脫社會對女性的刻板框架，自由地調配事業與家庭比重，放心追求自己最嚮往的工作，並在她無力的時候，扶她一把，最終突破玻璃天花板。

站上柏克萊的畢業典禮演講台，桑德伯格說，畢業詞應是青春和智慧的交會，但「今天我不是來分享從生命得到的課題，我將試著和你們分享我從死亡得到的體悟。」

以下為桑德伯格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畢業致詞重點摘要：

我從未在公眾場合談過這個話題。對我來說，這很難。但我盡量不哭，不用漂亮的柏克萊長袍來擤鼻涕。

一年又十三天前，我失去丈夫大維。他的死，以非常深沉幽微的方式改變了我。我體會到悲痛的深度，以及生命逝去的殘酷。 

此後的許多個月，我被悲痛的濃霧吞噬，空虛感填滿了心和肺，幾乎喪失了思考力，甚至忘記怎麼呼吸。

但我也因此學到，當生活將你淹沒，你可以狠踢谷底，竄出水面，重新呼吸。我明白了，面對任何空虛和挑戰時，你可以選擇快樂和有意義的人生。  

今天，我希望你們可以學到我從死亡中學到的事——那些有關希望、力量，以及我們心中不滅之光的課題。

每一位從柏克萊畢業的人，肯定都經歷過挫折。你想考A，結果只得到一個B。你申請到臉書實習，結果只能去Google。你全心愛一個女生，但她卻甩了你……。

你們未來勢必很快會面臨更多和更深沉的不幸——錯失機會、工作不順、疾病，或是一瞬間讓一切天翻地覆的事故。你們有可能失去尊嚴，被尖銳的偏見刺傷。你們有可能痛失摯愛，面對無法修補的破裂情感。而有時候你面對的，會是生命本身的逝去。

學習面對一定會發生的悲劇

問題不在這些事情是否會發生在你們身上。最終會的。因此，今天我想和你們說的是，當悲劇發生，你們該如何應對？ 

你們前方當然會有輕鬆愜意的日子。但卻是那些艱難、那些從根本上挑戰你、與你為敵的日子，會決定你是怎麼樣的人。最終定義你的，不只是你的成就，還包含你如何從困境中活下去。 

大維去世幾個星期後，我和我的朋友菲爾談論一場要父親參加的親子活動。大維不在了，我們只好找別人代替他。我哭著對他說，「但我只想要大維。」菲爾摟住我說，「A計劃不行了，我們就用B計劃將就吧。」

我們總會在生活中遇到只能採用B計劃的時間點，問題是：該怎麼面對？

身為矽谷的一員，我很樂意告訴大家，已有科學根據可作為參考。心理學家塞利格曼 (Martin Seligman)曾用三個P的理論，點出人們在困境中的三種狀態，認清這些情緒陷阱，才有從谷底反彈的動力。

首先是個人化 (Personalization)。這是說遇到挫折後，許多人開始將問題歸咎於自己。這與承擔責任是兩回事。

我曾經因大維的死自責不已，翻開他的病歷，不停自問，「如果我當時做些什麼，大維就不會死了。」直到我了解塞利格曼的三個P理論，我才接受自己無法阻止他死亡的這個事實。 

第二個P是普遍性 (Pervasive-ness)。負面事件發生後，當事人心心念念那件事，然後假定它會影響生活中的一切。

我記得我在丈夫去世後，第一次出席臉書會議，精神恍惚，心裡盡想著，「他們所有人在講些什麼，這些和我有關係嗎？」 

但是，當我真正進入會議討論的狀況中，彷彿有那麼一刻，我忘記了死亡。而那短暫的一刻，讓我看到生活中的其他事物，而那其實沒那麼糟糕。我想到孩子和我是健康的。朋友和家人多麼可愛，而他們無時無刻都挺我們。

最後是持續性 (Permanence)，也就是以為悲傷將永遠持續下去。幾個月來，不論我做什麼，我都感覺到令人窒息的悲傷，似乎永遠不會散去。 

我們通常會將現在的感受，投放到無止盡的未來。我們會感到焦慮，然後會因為焦慮而焦慮，我們會感到悲傷，然後因為發現自己悲傷而更加悲傷。實際上，我們應該接受自己的感受。但同時，也應該清楚，它們並不會永遠地持續下去。

我希望自己在你們這個年紀時，就認識 這三個P。或許在座的你們也正陷於其中一個P裡面，但如果你認清了這些情緒陷阱，就可以找回自己。

試著尋找那些讓你們覺得感恩的事情，是從悲傷復原的關鍵。花時間把感動的事情記下來的人，會變得愈來愈快樂和健康。細數自己感到確幸的事，讓人感覺更幸福。

我今年的新年新希望是，每晚睡覺前寫下三個幸福時刻。這件簡單的事情已經改變了我的生活。因為不管每一天發生什麼，我都會帶著雀躍入睡，你們也可以試試。

人很脆弱，但也比想像中堅強

如今，我站在這裡，距離人生中最慘的日子已過了一年，而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兩件事。第一，心中累積的巨慟永遠揮之不去，它就在我可以觸摸到的地方。而且，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我會這麼常哭，淚水豐沛。

但我也體會到，我可以不帶傷痛地向前走。有生以來，我第一次為每一次的呼吸心存感激，也感激生命的饋贈。

說來諷刺，失去丈夫這件事，幫我找到了更深的感激——感謝我朋友們的善意、家人們的愛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。我希望你們也可以懷有那樣的感激之情， 不僅感激美好的日子，也感謝那些艱難的日子。

未來你們會有很多快樂的時刻：你們實現一直以來的夢幻旅行、與你們超級喜歡的人第一次接吻、找到一份和你價值觀相符且熱愛的工作……。

這些事情都將發生在你們身上。請盡情享受每一件事情。我希望你們好好活著，快樂地、有意義地過好你們珍貴的每一天。

然後，當挑戰來臨時，我希望你們能夠記得，牢繫於你們內心深處的學習和成長力。人的韌性，並不是生來只有一定的量。就像肌肉一樣，你可以鍛鍊它，在你需要時，汲取它。過程中，你會找到真正的自己，而你也可能因此發現最好的自己。

請建立你們的恢復能力，相信我，你們絕對有這個能力。我們比想像得更脆弱，但也比我們想像得更強大。

建立有恢復力的組織，如果別人可以做到，你們也可以做到，因為柏克萊充滿想要讓世界更美好的人。建立有恢復力的社群，拉抬彼此，幫助彼此趕走悲觀想法，慶祝生命裡的每一個歡愉。

整個世界都在你們面前。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們要怎麼做。

資料來源：天下雜誌598期 http://www.cw.com.tw/article/article.action?id=5076485